那一夜，终生难忘！

代发

    长文是我的邻居，四十多年前的邻居。

   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我们一起在吉林延边的一个工厂子弟小学校里读书，我们两家住的很近，大约距离三、五十米远，中间隔着几颗老榆树，从我家窗口向东可以直接望到。长文家是把西头，我家也是，不过他家面南，天天有阳光照射进来，显得格外亮堂，特别是到了冬季暖洋洋的，而我家却是朝北，终日没办法看到太阳。我家是一个四户人家共用一个大厨房的四合院式的住宅，他家却是有单独厨房和院子的房子，记得他们家前有一个搭建的棚子，一边圈了一小块地是为猪圈，终年养着两头大肥猪。

    那时，长文是离我家最近的同学、伙伴。于是，每天上学放学玩耍几乎都在一起，我们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。每天放学回来，先把书包一甩，顺手打开橱柜抓上一个馒头或玉米饼什么的干粮，又一阵风似的飞奔出去。小孩子总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好吃，在一起就经常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出来交换吃，我喜欢吃长文家摊的煎饼，煎饼大葱就酱，那可是真正只属于个人的私房饭啊！那是一个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快乐童年。

    记忆中的东北真的是天寒地冻，滴水成冰，每年十月就开始飘雪，整个冬季大地都被一层又一层的皑皑白雪所覆盖，要到来年五月屋檐上的冰棱才会开始融化，封冻的冰河开始解冻，这时，大地方显出的她的真面容。但在孩子们的眼里，冬天也是最好玩的季节，可以打雪仗、挖雪洞、堆雪人。上学放学，路上都是滑着雪跘着跤，踉跄着到达的，反正棉衣棉裤穿的厚不怕摔，可是垫着乌拉草的棉鞋简直天天透湿，回到家都要放在火炕边烤干，还得忍受大人一遍遍的唠叨。

    北国风光，千里冰封，万里雪飘，风景如诗如画，好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。但是，大雪也有发飙的时候。有一年冬天，快到放寒假的时候，一早上醒来，吃惊地发现窗外的积雪竟已经没过了窗沿，更为糟糕的是，一夜的大雪将四户人家的进出大门死死地封住了，怎么也推不开。过了一会儿，只见窗外有人在组织铲雪，又过了一会儿，我看到长文在拍我家的窗子，估计是上学没等到我，才赶来寻找，见到这种情况他也立即加入营救队伍和大人们一道铲雪。这天，好多同学都迟到了。

    那个时候物资十分匮乏，主食凭本，副食凭票，吃的穿的用的都有计划，所以很多家庭都会想点办法改善一下窘迫的生活。有的种了菜地，有的养起了猪，几乎家家都养有几只鸡鸭鹅等禽类。有勤快的人家一到星期天就早早骑上单车去很远的公社菜地里，将机器收完的地再一垄垄地翻个遍，有的傍晚上可以驮回满满的两大麻袋土豆。

    长文在家排行老三，兄弟三人，还有一个姐姐，长文很能干，家务活除了做饭几乎样样能行。样板戏《红灯记》里李玉和有一段唱词：“提篮小卖拾煤渣，担水劈柴全靠她，里里外外一把手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！”铁梅的活我们也都干过，我们管没烧尽的煤渣叫煤核，拣煤核也是我们童年的劳动之一，有时和长文一起去厂里的锅炉房拣煤核，长文是拣的最快最多的。

    在东北，一到深秋就要忙着过冬的准备，家家户户要采买贮藏大白菜、土豆和萝卜这些过冬的蔬菜，忙着修理菜窖，直到把蔬菜码得满满的一菜窖才算安心。这时，还要开始准备过冬的燃料——煤和木柴，乌黑的煤块只需拉到家里，木柴是整棵树锯断后再劈成的，劈柴可是个力气活，先用长柄斧头劈成柈子，再用小斧头劈成柴，使之更便于燃烧。长文有时来家里玩，看到我在劈柴就动手帮忙，他做事很麻利，也很有劲，稳、准、狠，只要有他帮忙干活我就不再犯难了，变得愉快而能干起来。

    有一年春节，长文家养的大肥猪终于要宰杀吃肉了，一大早长文就跑来喊我去看热闹，养了两年多的肥猪好几百斤，几个人吆喝着，又是剃毛，又是灌血肠，熬油炖肉，一阵子忙乎，那个喜庆劲仿佛已经就是年三十了。到了傍晚，长文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送到我家，那碗肉的浓香至今还盘恒在舌尖上，因为在艰苦岁月里凝成的这份情谊早已经深深地扎入味蕾之中。

    四十年前的春上，远不是现在的全球变暖，当南方已经春暖花开之时，东北残冬凛冽的寒风还在嗖嗖地往人骨头缝里钻，象刀子一样扎的生疼，除了冬青树有一点绿意外，大地仍然还是茫茫雪白。这年春上，我就要离开东北来南方了，我们俩依依不舍，临行前的晚上，长文要留我在他家住一宿，我爽快地答应了。那一夜，我们唠了很久、很久，聊了好多有趣的往事，睡意全无；那一夜，长文家破天荒地奢侈了一次，火炕烧得格外热，简直是烫人，窗外依旧飘着鹅毛大雪，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，睡梦中我好几次热得蹬掉了被褥，被炕席烫醒。直到今天，那一刻仍然历历在目，让我终生难忘，因为，那是长文一颗滚烫的心！   
【作者  巴陵石化（岳化）  胡忠勤】